瓶装水母,三天保鲜

【义忍】未死者不得自言沉痛

▪ 祭天

▪ cp义忍,现代paro

▪ 既然我亲友给我推了沉默的羔羊那我就要用这个梗写东西!

▪ 虽然我并没有看过原著就是了

▪ 别吐槽那个日语,它来自有道词典

▪ 欢迎评论区聊天!

 
 

——————走你——————

 
 

多年后富冈义勇收到署名为蝴蝶忍的邮包,褐色的五层瓦楞纸箱,很大却并不重,不如说是轻飘飘的,晃动时内部发出枯叶堆般的声音。不知道什么人会这样恶作剧,假借死人的名义寄来邮件,那必不是他任何一个还在世的友人。富冈义勇把纸箱带回家,路上遇到的猫朝他弓起背,隐约有蝴蝶忍心情颇好的笑声:这不是一如既往地不受待见吗,富冈先生?

蝴蝶忍历来精通怎样嘲笑他的短处,并且日复一日以此为乐,深知富冈义勇能给出的最有力的反驳也不过是木着他那张长得还不赖的脸,干巴巴地解释一句他没有被讨厌。他这样说的同时,蝴蝶忍便会仰头看着他,带着些恶意地露出天真又怜悯的表情来。唉,富冈先生呀,假若依您的说法,难不成你们男人就活在这样可悲的妄想里面吗?她意味深长地用纤细漂亮的手指点着下巴,继而好似恍然大悟般地睁大了双眼。

或者据我所见啊,她说,我恐怕您所想的与其它人完全不同呢。

她的语调轻快得像是歌者惋惜河里融化的浮冰,那些玻璃一样的东西边缘锐利如他们头顶薄而清晰的月亮,要随着水流到远方去,在那里变成透明而且目盲的鱼,此后就再也不会见到了。因此薮椿垂下了枝条将要去亲吻她,整树的花朵纷纷坠地,恰如京都的俳句所述:椿花落了,春日为之动荡。整个的春季都不甘落后地随着风扑向蝴蝶忍,像花追逐蝴蝶,浓烈的香气沾染在他衣物的纤维当中三日不散,招来翅膀轻盈柔软的昆虫成群结队地用身躯去撞击他,折断翅膀跌落在地上腾起尘土和闪闪发亮的粉末。数不清的小尸体散落在他行经处,铺就了一条色彩斑斓的路,令人不由想到蜗牛身后留下的干涸的黏液带,沿着它追溯下去一定能够找得到源头。源头也就是蝴蝶忍曾站立在那儿并与他交谈的地方。

蝴蝶忍美得极具诱惑,世上无人能拒绝她,正如富冈义勇当初亲眼所见一般,骄傲如万物之春也会在她面前将自己拱手奉上。男人们面对她时面红耳赤,口不能言,一似信徒朝见他们的圣城。然而富冈义勇并不属于他们,或许他的木讷让他免遭危险。某一日他在站台涌上又退却的人潮之中第一次瞥见蝴蝶忍的背影,穿透她宽大松垮的衣衫与充盈着甜蜜汁水的皮肉,望到她洁白完整栖满蝴蝶的骨骼。它们不断地将双翅展平后又收拢,使她看起来像是还在呼吸,翅与翅的缝隙间露出她肋骨当中一点圆润鲜艳的轮廓。富冈义勇无法移开视线,他眼里的蝴蝶忍如一株树暗结珠胎,枝丫之上悬挂着死者们悲痛叹息的灵魂。他听见熟悉的问候,彼世缥缈的回音,见着早年亡故的长姐向他沉静地微笑,便担忧行人惊走蝴蝶忍身上暂栖的死者,使他许久未见的眷亲再度离去,于是他穿过人群追上她,有些急切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那美丽的女人转过头来,不悦但礼貌地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复又在看清他眼中的倒影后顿时明白了原因。我猜您的无礼应当是为了某个已死之人吧,她问道,只是不知您看见的是哪一个?

人降生正是为完成一死,树碑石以明此志,蝴蝶忍则更为虔诚和彻底:她活成碑石。冥河的水在她身上流淌,死人啜吸着她的尸骨假意复生,蝴蝶们被她遍身迟暮的气息吸引,奉她为它们在人世的依凭。死是唯一安歇之处,死是永恒甘美的梦乡,往复回环的开始和往复回环本身,人必因死而美,蝴蝶忍身上栖居着已死的,因而她也称得上至美的。谁不臣服于死?富冈义勇原以为自己在挣扎,往后才晓得了他挣扎得并不果决;他确乎是为了死者而追上人潮中的蝴蝶忍,可那也同样是为了蝴蝶忍,为她死而不死。如此一来忍便要笑话他,说他与她恰相反:他身子里立着活人的骨,偏要与她去夺死人的衣袍,夺了又不与她同享,反让她如活人般赤裸。蝴蝶忍爱笑他孤独愚蠢,前半句或许是假,后半句则必定是真,因为蠢人才一意孤行去求自己得不到的,富冈义勇可谓是蠢而又蠢。

恰好蝴蝶忍也喜爱他的愚蠢,喜爱且怜爱,她拆穿他的矛盾又缝补他,嘲笑了他又纵容他,从他身上寻找到残生里的消遣。在夏天的夜晚,他们沉迷于无聊的牌戏,蝴蝶忍赢了一回又一回,把彩色画报撕成的纸条贴满富冈义勇一脸,如孩子般笑得放肆娇媚。富冈先生,她笑够了,假装好意地提醒他,活人就如镜子,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您要赢我,也须得死了才成。富冈义勇当然还不愿死,他沉默着把散落一地的纸牌收起来码放整齐,蝴蝶忍从他手中夺过牌熟练地洗了两遍,笑看他了无生趣的脸。您不死,又不享乐。您究竟想要什么?

富冈义勇盯着她手里折扇那般展开的牌堆,沉吟了片刻,讲述起他的亲人。长姐死得多么轻易,富冈义勇时年十一,被陌生人从家里叫出去,手里攥着笔,看见她就倒在离家不太远的地方,衣不蔽体,脖颈上十个指印,头颅底下一滩干了的血,豆绿色仿佛金属制成的苍蝇嗡嗡地盘旋。他被汗迷了眼睛,只见到那一星一点豆绿色的光落下去升起来,吞吃散发腐臭的死魂灵。他并不知自己说起这些是打算告诉蝴蝶忍什么,反倒是蝴蝶忍收拢了一手花花绿绿的硬纸片,边发牌边慢慢地摇起头来。

富冈先生,您究竟想要什么?她把分好的牌叠推到他面前,深紫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自行剖开的过去。您明知死人不会向活人要求纪念,何必说自己是为了死人而活?

不,我为自己。富冈义勇固执道。

那有什么分别。蝴蝶忍朝他轻轻地吹一口气,使他脸上贴满的纸条都颤动起来,跟着她一起发笑。她像感到很有趣似的,斜倒在地板上拿手肘撑着脑袋,问他说,您又是否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我与您相同啊,我亦有一位长姐,而我的长姐亦早早地死了。我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她是被花吃掉了,我眼见着她被吱嘎吱嘎地啮碎了留下捧花的食指。那花固然已吃了她,还不满足、还想要吃了我呢,我可不愿便宜了它,便自个儿先死上一回。那花见不能如愿,就纠缠我,让我无法与我的至亲相会,至今时时被它骚扰不得安宁。我呢,我倒收受了它的馈赠,为的是诅咒它不得好死,永不要下地狱去。蝴蝶忍说着,自己解开了衣襟,分开两页衣衫露出乳白胸脯,拿指甲划开了皮肉给他看淋漓鲜血间森白的肋骨。在那肋条之间不见内脏与心脏,只有一双彩虹色玻璃球样的眼珠漂浮着,被重重蝴蝶包围,似乎发出嘻嘻的笑声。

富冈义勇不解:可你不是还活着。

蝴蝶忍瞧着他木讷疑惑的神情,忽然残酷地大笑了:啊呀,富冈先生,难道您还不知死永远只折磨生者?您看我可像是受折磨的样子?

她笑容畅快,探手到肋间攥住那两颗眼珠狠狠捏碎,指缝间漏出果冻一样的碎片。等她松开手,果冻在漂浮旋转当中缓慢地重新聚合,变回两颗眼珠,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一会儿,重又爱慕而狂热地透过骨骼凝视起她的脸。但她虽笑着,眼睛却不离开他,深紫色湿润得几乎全黑,痛苦地闪烁如蝴蝶粼粼振翅。这时候她倒又像是受着折磨的了。

彼时富冈义勇是想着,或者蝴蝶忍真是不再会死的,你看她空虚得和你一般无二,何尝就不是已经死了。死去的人还要怎么死?他于是放下心来,仍与她在门前相会,受她的嘲笑,听她谈论死的学问和人的幸福。开始接吻,干涩如两片枯叶的纹路互相磨蹭,从太阳升起持续到夜幕降临,把这当做是孩童的游戏。可有那么几回富冈义勇在亲吻她时感到脊骨中看不见的刺在扎着他似的,使他不能够专心致志,他自己绞尽脑汁寻找原因,想起来她胸腔中还有花的馈赠,觉出必是花中伸出了刺妄图扎伤他。他就停下来,向蝴蝶忍要求再看一看那双眼珠。蝴蝶忍每每拿话来搪塞敷衍他,按着他的手,她冰冷柔软的手指蛇一样缠住他的,不许他去碰她的衣襟。忘了罢,富冈先生,她执意这么说;那只不过是憎恨,憎恨有什么好看的?她像是故意忘记了她的憎恨也有花的形貌,而花就在她的胸中,与死者们一同啮食着她过活。我是监狱与囚笼,蝴蝶忍如此坚称。那东西既已夺走了我的至亲,我便夺走它死的自由。

但是日复一日,蝴蝶忍竟奇怪地消瘦下去,她纵使消瘦仍不失美丽,那美却变为虚弱伤怀的了。人世实在不是灵魂应有的居所,譬如幼小的东西寄居在某一壳子里,待它膨大到忍耐不住挤压,岂不也要挣脱那壳子飞往别处去?清晨富冈义勇叩蝴蝶忍的门,惊奇地发现他正叩响了梦,被将醒未醒的活物般的梦张口吞入腹中。门廊漫长,房间紧挨着房间,门堆叠着门,庞大的迷宫在齿轮与铰链牵动下喀啦喀啦在他眼前展开。他恍惚地在里面游荡,听见每个房间里都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手脚细长的影子们从门廊中生长出来,在这迷宫里为他引路,富冈义勇沿着影子们指的路向前行,一个接着一个,影子们一声不吭地跟上他,他身后聚集起一支散乱的灰色队伍,死气沉沉像是一队行进中的夜雾。他们终于来到一扇门前:那扇门格外庄严沉重,锁钥老旧,漆面上满是划痕。富冈义勇尝试拧动门把手,生锈的金属活页老迈不堪吱嘎作响,门扉随之开启,霎时间数不清的蝴蝶携早逝的春日扑面而来,振翅声隆隆胜过惊雷,轻盈似水面震颤不定的浮波。

这是梦还是往日的预言成真,又是什么牵引着他、要他来此处洞察一切的结局?霜毁掉了蛛网,碎窗湛蓝,蝴蝶忍安然倒在窗下,面庞被玻璃碎茬折射的光线照亮一点,神情异乎寻常地倦怠温柔。她的衣衫散乱,胸腔被剖开,肋骨上缠满纤细柔弱的幼枝。花潮涨满她太过于瘦小的身躯,填充了她空壳一样的身体,漫过喉咙从她的口中溢出,她被淹死在芬芳甘美的花里,未能吐出最后一口仇恨的呼吸。作为回报,那无法吐露的恨反过来毒死了她胸腔当中那一对眼球,溶解了它,造出两口不肯枯竭地开花的井。影子们自觉地分立两旁,等待富冈义勇去捡起蝴蝶忍手中留给他的信。信由深蓝色墨水写就,被晨露濡湿,已无法辨认内容,只剩其中一段还可勉强阅读。当富冈义勇费力地识读它,迟来的寂寞终于追赶而至,用阴影覆盖了蝴蝶忍一片死寂的丧仪,这时候富冈义勇才意识到世上再没有蝴蝶忍了。一阵突然的晕眩袭击了他,让他十指麻痹颤抖。信纸飘落到地上,在头两行蝴蝶忍如此写道:拜启,富冈先生……

不该如此耽于幻想——医生告诫他。蝴蝶忍不曾存在过,因为世人的世间原本就不能容忍极盛的美,总要将她与现实剥离开,喂她伊弉冉尊所吃的饭食,驱逐她回到不老不灭的永无乡去。您得向前看,他们说。您失去亲人,这确是悲伤之事,可您不能够因此就自我放纵。他们给他药,允诺让他享有昏沉无梦的睡眠,保护他免受幻觉侵扰。那些颜色与形状各异的小玻璃瓶在他脑子里掀起黏稠滞重迟钝困倦的赤铁洪流,流体裹挟着一千只一万只球形的彩色眼珠,滚过他大脑表层每一道纵横曲折的勾回,深深地嵌进灰质,逼他吐出胃里所有的东西,从半消化的玉子烧和荞麦面到残缺不全的蝴蝶。他身体中有一块被强行剜去了,留下很大的空洞,思念就如流水般地填充进去,构成了他行走其上的无尽之海。他的秋天在睡眠之中被偷走,人世的爱与哀愁携手一去不返。

拝启,富冈さん。蝴蝶忍如此写道。夏が终わりに近づいている。

富冈义勇在家中拆卸收到的纸箱。纸箱被胶带严密地裹缠了许多遍,他徒手难以撕开,又想到这样做不免弄坏里面的东西,最后找来了久未用过的裁纸刀,沿棱线专注地将这蛹开膛破肚。先是陈旧干燥的香气悄悄从被他破开的口子里涌出来,落地生根,抽枝拔节,交互缠绕,勒死房间内久未流通的空气。等到箱子被打开,富冈义勇看到那里面满是干瘪的蝴蝶尸体,翅膀与翅膀收缩扭曲成离奇的姿态。它们仿佛被合葬在箱中,彼此拥抱以纾解死去的恐惧和疼痛。富冈先生啊富冈先生,箱中传来了声音。您竟还为我悲伤么?须知人世为奔波劳苦之所,我非自愿前来,乃是被抛掷其中的,因而我自认为不幸。您好歹并不那么像我,便自以为幸福去吧。

不要悲伤啊。

花自来以人为食;欠缺什么便要吃下什么,这是古今不变的定论。我是死于您之手。蝴蝶忍在薄脆信笺上这般书写,钢笔锐利的笔尖划出许多道深蓝色的伤口,从中滚落出无数个明亮若白昼燃烧的月亮无数个新生的春天。我是死于您之手,她写道。第九十个夜晚前我皆深信自己可以不再爱人,可是您要我见着了您。您为何要对我怀抱期望如同我有选择?我将要死去了,我不愿死于它,宁可自称是死于您,即便要死,也决不会任由它吃了我的。我且将我留给您。

她在他眼前模糊地微笑,在箱中微弱地呼唤他。在那些蝴蝶的尸体底下,在与她同寝同居的死者之中,富冈义勇探手进去,所触及的美丽的翅膀如枯叶般轻易碎迸,鲜艳的鳞粉腾空而起,粘附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不要悲伤啊。可否忘记令人作呕的哀怜正像忘记爱,一生只作惹人发笑的蠢人?蝴蝶忍过去说的一点不错,他富冈义勇从未有过清醒,分明爱她活得如同下一秒就将死,却愿她永永远远不离开人间——这自相矛盾、可怜可悲的男人,不住地摸索,麻木而绝望,手指搅碎鳞粉的泥沼直到抓住最下头没有变成碎片的东西。沙子里的石头,天上落下来的星星,蓬勃温暖的心脏,镰刀收割的硕果。富冈义勇拔出手,他被染成彩色的掌心里只有一枚蛹。

一枚活的蛹。

挣开啊。挣开啊。往这边来。随我渡河去。满屋的花,房顶若是塌下来,花也将被压在砖石下的。一道走,一道走,走向河中,走向那头去,何不摇铃唱歌。蛹在他掌心细微地动了动,裂开一道细细的口子,里面的活物伸了触角出来。蝴蝶啊。蝴蝶啊。往这边来。随我渡河去。蝴蝶在他掌中破蛹,晾干湿漉漉的双翅,若春日般飞去了停在他窗沿。往这边来。往这边来。尸骸的灰尘漂浮在空中,是银河铁道上盘旋的灯,是钢琴声,是离世的苦厄。往这边来。往这边来。随我渡河去。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富冈义勇悲怆地呆立在房间正中,那些发光的碎片都游进他眼里。

夏が终わりに近づいている。富冈先生,不要悲伤啊。

她要牵引着死者,伴随他们去彼世了。

这是告别。

 
 

END

 
 

——————废话分割线——————

 
 

我写完了!!!

这次算是把自己吐了个干净,果然饿得发晕困得要死有助于我填完坑。

去觅食了。挥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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